郭长岐:情系梨园珍爱一生
从中宣部、文化部、国家民委、中国剧协到内蒙古自治区、包头市,郭长岐捧回的奖杯大大小小有三四十个。他的好友许淇先生说这些奖杯“排列起来,可成一支壮观的队伍。”郭长歧是全国戏剧界的知名人士,也是首届包头文学艺术终身成就奖的获得者之一。他一生与剧结缘,创作各类剧目百余部,历史剧《北国情》《契丹女》《舍楞将军》,二人台舞剧《土默川情歌》,话剧《牛玉儒》,漫瀚剧《丰州滩传奇》……涉及剧种、题材之多均为业界鲜有。从初入梨园的懵懂到国家一级剧作家,虽然“歧路漫长”,但郭长岐用勤奋和实力,为包头戏曲创作的繁荣与辉煌添上了圈圈光环。
郭长岐说:“我16岁开始学戏,那时仅仅是为了糊口。”1945年出生的郭长岐,青少年时代最深刻的记忆莫过于“饥饿”。“当然,我们这一代人基本都是饿着长大的,不算特殊经历,但真的很难忘。”他说。小学即将毕业时,父亲被下放到农村,郭长岐则留在北京,住在大姨家继续上学。不久小学毕业,郭长岐返回辽宁兴城的农村老家和父母团聚,随即在县城上了初中。时值国家三年困难时期,处在长身体阶段的郭长岐每天只有两个棒子面窝头,吃完不敢运动直接上床睡觉,饥饿是常态。
“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初二时的一个周末,晚上吃完饭早早躺下睡觉,第二天一早起来没吃早饭就往家走,30里的山路我整整走了12个小时。我走一会儿歇一会儿,走不了多久就大汗淋漓。快到家时,身体实在支撑不住了,居然晕了过去。醒过来,发现自己躺在草地上,肚子正饿得翻江倒海,没办法,我就从手能伸到的地方抓草吃,吃了半天,才勉强站起来晃晃悠悠回了家。见到父母,我哭了……” 60年后,想起这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一幕,郭长岐依然眼角湿润。而今,父母已作古,故乡已杳远,但他说,也正是那个贫穷的小山沟养育了他、成就了他。“没有那时活不下去的艰辛,也许就没有离家求生的渴望,也许也不会有今天的‘长歧’。”
1960年,郭长岐的学生生涯走到尽头,他常常戏谑地说,自己的文凭是初中二年级。初二那个暑假,他一个人背着书包,装着心爱的笛子,从老家坐车来到包头,投靠包头一附院工作的叔叔。因年龄小,工作不好找,一度让他很郁闷。一天,他在街上无意中看到一则包头戏曲学校招生的小广告,兴冲冲地跑去报了名,凭借会吹横笛,郭长岐顺利进入这个学校学习,两年后进入包头市晋剧团,从此与一生的事业结缘。
“我所在的剧团当时有一位非常有名的表演艺术家叫王玉山,艺名‘水上漂’。山西曾有句民谣叫‘宁让阎锡山不做,不能让水上漂不唱’,可见老百姓对他的喜爱。初入剧团就能跟着这样的名角到处演出,很难得。”作为晋冀陕蒙百姓喜闻乐见的剧种,郭长岐跟着剧团在山西、内蒙古两地不断巡演,目睹了农村百姓对晋剧的喜爱和推崇,让他对戏曲多了一份崇敬。他说:“大幕拉开,千余双眼睛满怀期待盯着舞台,随着剧情或喜或悲、如醉如痴,这让我非常感慨,我一天天明白,戏剧不仅仅可以给我温饱,还可以自娱并娱人。”
在剧团,勤快的年轻人郭长岐做过学员、演员、演奏员、舞台工作,他不怕苦不怕累地尝试着各种行当。之后,郭长岐萌生了自己写剧本的念头。1965年,郭长岐创作出生平第一个剧本《钢铁尖兵》并参加内蒙古自治区戏剧汇演。“当时,我才20岁,文化不高也不是专业出身,看着自己的作品顺利搬上舞台,真是很高兴。”郭长岐尝到了成功的喜悦,也对戏曲创作产生了更加浓厚的兴趣。
1976年,郭长岐被借调到市文联,编辑“庆祝内蒙古自治区成立30周年”文艺丛书。“那时,整个时代的激情鼓舞着每一个人,尤其是像我这样爱好读书、喜欢写作的人。”编辑工作之余,他再度涉足创作。诗词、曲艺作品源源不断从他的笔尖流出。在报刊上发表、在舞台上演出,写戏的愿望也强烈地在郭长岐心底激荡。也就是在这时,郭长岐与他此生的挚友、好搭档闫甫走到了一起。闫甫毕业于内蒙古艺术学校首届导演班,是团里结构戏的高手。共同的志趣与爱好让他们成了事业上的搭档、生活中的好朋友。
“我们俩合作的第一部剧叫《曲折的婚礼》,以一对青年几起几伏的婚恋为主线,反应了当时种种现实问题。” 为了创作这部戏,郭长岐和闫甫反复设计情节,细细推敲细节,没日没夜地把自己关在小屋里足不出户地撰写、修改。1978年《曲折的婚礼》在内蒙古专业院团文艺汇演中一炮打响,除获编剧等六项最高奖外,《内蒙古日报》整版发表长篇评论、《草原》杂志首次在头条位置全文刊发剧本、内蒙古人民出版社以单行本出版发行。
乘着新时代的和煦春风,郭长岐迈开大步踏上创作坦途。此后20余年,郭长岐自己创作及与人合作,相继创作出了《北国情》《西口情》《草原情》《契丹女》《东瀛女》《舍楞将军》等优秀剧本,包头戏曲创作也走在了全国前列。“长岐”这个真实的笔名火遍全国戏曲创作界,成为响亮的品牌。
生活中,郭长岐有两个“不健康”的爱好——抽烟、喝酒,“两天三瓶酒,三天两条烟”,一度是他和闫甫接创作任务的基本要求,住宿、饮食可以随意,但是烟酒不能断。1990年,北京举行纪念徽班进京200周年全国京剧汇演,内蒙古京剧团排演新编历史剧《北国情》,郭长岐和闫甫被请去呼和浩特市的一家小旅馆改剧本。第一天,负责人给他们留下一箱酒两条烟,结果第三天烟已经抽完了。
郭长岐说,他的剧是烟促成的。一次在土右旗的一个小旅馆写剧本,因为一个细节问题,郭长岐与闫甫发生争执。而当时住在他们隔壁的恰是土右旗国家安全局的两名工作人员,听到有人大声争吵,从门缝里看见满屋烟雾缭绕,立即敲开门进入查问。得知他们是为了剧本而争吵后才放心离开。
“有时想想,写戏真是苦,要编故事、构思情节、塑造人物、组织矛盾,还要追求艺术效果、更不能忘却社会责任……也是‘铁肩担道义,妙手著文章’吧……”数十年来,郭长岐把自己埋进创作的瀚海,呕心沥血但无怨无悔。2004年,郭长岐从包头文联副主席、包头市艺术研究所所长任上退休,又创作出二人台音乐剧《土默川情歌》、话剧《牛玉儒》等。
2008年1月,郭长岐在旅游途中接到包头电视台春晚导演梁菊的帮忙邀请。“按照流程表,长歧叔您必须在1月18日之前全部完稿,才能不耽误录制。”梁菊说。“没说的,干吧。”郭长岐说。然而就在他交出答卷的第二天的体检中,郭长岐被查出肺癌。“我清楚地记得那天是1月19号上午,当天我还有两个婚礼,都是好朋友,其中一个婚礼,我是证婚人。”约十一点半时,郭长岐对围在一起研究给他治病的家人说:“你们先研究着,我得去参加婚礼了。”儿子说:“爸,能不去吗?”他说:“不能,都是好朋友,人家还等着我证婚呢……”
那天的两场婚礼,郭长岐均平静地出席。看到他,老朋友们都热情邀请他同坐,他一如往常,笑着和大家打招呼并选择了熟人最多的一桌坐定。后来,郭长岐在《写于奈何桥头》一文中说,那天,他在海阔天空的闲聊中掩饰过“癌症”两个字带给他的恐怖惊惧。但那天,他的证婚演讲精彩,没有一个人知道他正面临了什么问题。这一天结束后,郭长岐在家人的陪同下来到北京治病。幸运的是,经过及时的手术,郭长岐战胜了病魔。在北京看病的那段时间,郭长岐写了万余字的日记,后出版在散文集《冬夜》里,名为《非常日记》。
“人生如戏,戏如人生”,是郭长岐散文《时雨润物梨园春浓》里对自己的总结。前半句是说人一辈子悲欢际遇,好似戏剧跌宕起伏的情节,一生平平则无戏,一生坎坷,时而山穷水尽时而柳暗花明则异彩纷呈。后半句则是对于表现人生的戏剧当如对人生一般不可轻慢亵玩,尤其是一个以戏剧为职业、事业的戏剧人更应当如此。短短两句话,是他对自己一生的定位,也是他一生的真实写照。
如今,患病噩梦结束已十余年,现在他出门身上依然会带着烟。看遍繁华,亦看淡生死,与严谨慎重的创作不同,如今的郭长岐更多的是悠然姿态。但每每说起自己喜欢的戏剧事业,郭长岐仍有说不完的话。“戏剧是中华民族优秀的文化财富,它用中国画的写意手法进行传神的表达和再现,让人着迷。所以,不管写剧本多难、多累,我都能坚持。”
郭长岐说包头是养育戏剧艺术和戏剧人才的一方沃土。他说,从晚清末年寺庙乐楼的搭建到专业剧院的诞生,从酬神社戏在包头的首演,到各剧种的纷至沓来,漫长百余年,包头的戏剧活动始终伴随着包头的城市化进程,戏剧种类日益丰富。“改革开放更是催生戏剧艺术复苏并走向繁荣的春风。好风凭借力,送我上青云。唯愿戏剧事业得到更多人的关怀关爱。” 郭长岐说。他满怀信心地表示,虽然戏剧现在受到多元文化的冲击,受众面不断缩小,但是戏剧永远不会消亡。